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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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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事

想起方才蹲在鄭晟身前冷冽如霜的白妙卿,沈清河微微勾唇。

昔日在雨中飄搖的嬌花,如今已成長為可以殺人的薄刃。

清冷徹寒,亦美艷無雙。

只是……他仍想將她牢牢的護在掌心,不願讓任何人,窺見這刀刃的一點風華。

*

臥房內。

白妙卿伸手將木窗關緊,尋了件素淡長裙換上,扶著床沿緩緩地坐了下來。

胸口悶的緊,好像有什麽沈重的東西堵著,令她喘不過氣來。

她看著那件被撕的破碎不堪的衣衫,手一點點地攥緊了裙擺上的花枝繡紋,微微閉上了眼。

三年前那艘破舊骯臟的畫舫,夾雜著淅淅瀝瀝的雨滴,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。

那是她初來明雪樓的時候。

按著明雪樓的規矩,初來的姑娘需經樓中媽媽仔細調.教,方可入畫舫接.客。可李媽媽見她生的實在可人,又彈得一手好琵琶,便為她破了例,將一艘棄置多年的畫舫撥給了她作接.客之用。

她初來上京,見什麽都是新鮮的,眉眼間盡是涉世未深的天真明澈,就連那艘破的不成樣子的畫舫都被她當成了寶貝。

直到一日傍晚,秦婉柔敲響了她的房門,說有貴客指名要聽她彈一曲琵琶。

她急忙換好衣裳,跟著秦婉柔朝暮雲河下游停靠畫舫之處走去。秦婉柔說,貴客不喜喧嚷,而暮雲河下游處最為偏僻安靜,便不必再挪動了。

她也沒多想,謝過秦婉柔,便徑直步上了畫舫。

畫舫中的藤木椅子上,坐著個一身黑色軟袍的男子。他身後還有兩男子並肩而立,三人臉上都戴著玄鐵面具,猙獰如厲鬼。

黑衣男子懶懶地直起身,朝她微勾手指,她心中雖怕,卻也只能乖乖地走過去。

那張猙獰的面具在她眼前慢慢地放大,她感覺到男人冰冷的手指鉗住了自己的下巴,力道大的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。

“你娘留給你的東西在哪兒?”男人附在她耳邊,聲音刻意壓得低沈而嘶啞。

她驚恐地搖頭,努力想掙脫男人的鉗制,卻是動彈不得。

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,懶得再問她,轉頭朝身後二人低低吩咐了句:“搜。”

而後他扶著藤椅的扶手站起身,慢慢地將她逼至畫舫的一角,大手撫上她如凝脂般光滑的臉頰。

“不愧是她的女兒,生的果然漂亮。”男人炙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肩頭,緊接著那只大手順著臉頰一點點往下,慢慢地攥住了她領口處的衣裳。

“不要……”她驚慌地搖頭,蹲下身子在角落縮成一角,想要呼救卻發現外頭連半點人影都沒有。

泛著冷光的面具一點點逼近,她終於絕望的閉上了眼睛,胸前的軟緞被人用力撕扯著,碎成一地淩亂的布條,如同冬日裏被風掀起的層層碎雪。

“什麽人?”外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。

男人暗罵一聲該死,匆忙起身,朝正在翻找東西的二人揚了揚手,迅速離開了畫舫。

她慢慢睜開眼,抱著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。淚珠已在眼尾處游離,她死死地咬著唇,不肯落下一滴淚來。

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,風一吹,有細碎的雨珠揚在她的臉上,潮濕一片。她胡亂擦了擦臉,正欲撐著地板起身,一只受了驚的黑貓從暗處躥了出來,從她白皙的肩上一躍而過,留下三道細而深的爪痕。

鮮艷的血珠緩緩滲出,她淒然一笑,若非恰巧有人路過,她這清白的身子……怕是留不住了。

“白姑娘,你沒事吧?”墨九推門進來,見她皺眉捂著胸口,似乎很不舒服,便關切地問了一句。

白妙卿回過神來,淺淺一笑道:“沒事。”

“這個秦婉柔還真是沒事找事,帶我去存放衣料的幾間廂房裏找了好幾圈,也沒找到她說的那幾匹料子,最後竟說是她記錯了。”墨九一提起秦婉柔就生氣,自顧自地拿起茶壺斟了盞茶,正要喝時,卻瞥見腳邊的地上有一大片血跡,心中頓時一驚,連忙看向白妙卿,“白姑娘,這是?”

“方才鄭晟來過了。”白妙卿神色淡淡,“意欲輕薄我,被我用短刀傷了手臂。”

墨九驚得趕緊放下了手中的茶盞,“那登徒子可有傷到姑娘?”

白妙卿搖搖頭,“我沒事。”

“這個鄭晟還真是會挑時候,偏偏瞧準了我和念畫都不在的時候。”墨九懊惱地坐下,忽而想起方才秦婉柔的事,遲疑著說道,“莫非秦婉柔剛才是故意支開我的?”

白妙卿沈吟半晌,點了下頭道:“想來她早已與那鄭晟串通好了。”

墨九氣得罵道:“改天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秦婉柔,讓她知道姑娘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!”

說話間,念畫捧著紗布從外頭進來,一進門便瞧見一地的血,登時臉都嚇白了,哆嗦著唇道:“姑娘,這,這……”

“方才進了賊人,已被墨九趕跑了。”白妙卿知她膽小,三言兩語敷衍了過去,轉移話題道,“怎的去了這麽久?可是芙蓉姑娘不在房裏?”

念畫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血跡,一邊將紗布遞給白妙卿一邊解釋:“奴婢從芙蓉姑娘房裏出來時,正好遇上了李媽媽,所以耽擱了些時候。李媽媽讓奴婢知會姑娘一聲,明日傍晚會有貴客去姑娘畫舫上拜會姑娘,還請姑娘早做準備。”

白妙卿取下指尖上纏著的舊紗布,漫不經心地道:“從前肅公子來時,都沒見李媽媽這麽上心,今兒倒是叮囑得殷勤。”

念畫壓低了聲音道:“李媽媽說這貴客是位女子,所以要姑娘格外註意些。”

“女子?”白妙卿擡起頭來,眸中閃過幾分訝異,“可有說是誰家的小姐?”

明雪樓的客人向來皆是男子,她來此處三年,還從未見過女客。

“這個,李媽媽倒是沒告知奴婢。”念畫想了想,又道,“李媽媽只說那位小姐身份貴重,讓姑娘好生招待。”

*

翌日傍晚。

因李媽媽早些時候特意叮囑了,那位貴客來的早,讓她早些過去,所以白妙卿比平時早了足足半個時辰就出了門。

沈清河仍舊如往常一般站在船頭,見她過來,朝她微微頷首:“白姑娘。”

目光落在她掩在寬大衣袖下的纖纖玉手上,沈清河默了半晌,又道:“傷口可好些了?”

“好多了,多謝沈大哥。”白妙卿微笑,瞧著身後的墨九和念畫也已上了畫舫,便朝他福了福身,“我先進去了。”

霜色薄紗落下,她纖細的身影很快便被掩了去。

沈清河眸光微動,他分明瞧見了那裹住傷口的紗布隱隱透著些血色,定是她今日不顧傷口,又練了好些時辰的琴,才讓本來不嚴重的傷口又裂開了。

她總是這般逞強。

正想著進去叮囑幾句,河岸邊忽而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。

沈清河只得頓住腳步,將頭上鬥笠往下壓了壓,後退了幾步給那位步上畫舫的姑娘讓出路來。

那姑娘朝他略一點頭,便掀開紗幔進了畫舫內。

“白姑娘。”她聲音溫軟,朝白妙卿盈盈一福,舉止端莊沈靜,一看便知是大家閨秀。

白妙卿微笑著起身,還禮道:“姑娘快坐,我叫人上茶。”

那姑娘依言在白妙卿對面的軟凳上坐了下來,緩緩伸手取下頭上帷帽,露出一張小巧秀麗的臉來。

“我叫林清芷,白姑娘喚我清芷就好。”林清芷溫溫婉婉地一笑,“今日叨擾姑娘,是有事想求姑娘相助。”

白妙卿笑道:“清芷姑娘但說無妨。”

林清芷似乎有些忸怩,瞧著四周只有念畫和墨九兩個人在,才小聲道:“白姑娘花魁之名,早已名動上京,清芷雖不常出門,卻也久仰姑娘大名。所以今日特意來尋姑娘,想讓姑娘教清芷些……討好男人的法子。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小,說到最後,臉竟已紅了半邊。

這話倒是讓白妙卿怔了片刻,半晌才斟酌著問道:“姑娘……為何想學這個?”

林清芷低頭攪弄著膝上的蝴蝶刺繡,囁嚅道:“過些日子就是太子選妃的大典了,爹爹盼著我能得了太子歡心,好鞏固相府在朝中的地位。可我長這麽大,統共也沒和男子說過幾句話,更不知怎麽討得太子歡心,思來想去,就想到了白姑娘。”

她擡起頭來,眼眸晶亮地望著白妙卿,“不知白姑娘可願賜教?”

白妙卿聽她言語中提及相府二字,思忖了片刻,方想起原來這位清芷姑娘便是當朝宰相林嘉懿的獨女。

她常與上京權貴打交道,這些上京名門貴女的名字,倒也隱約記了些。

白妙卿看著林清芷一臉的虔誠,覺得她十分天真可愛,忍不住笑道:“清芷姑娘清麗溫婉,容色過人,哪兒有男子會不喜歡?若是刻意去討人歡喜,倒失了最可貴的真性情。”

林清芷低著頭,咬唇道:“可爹爹說,太子殿下不喜歡我這樣的女子。若要得太子歡心,需得學會勾住男人的魂兒才行。”

白妙卿唇邊淡笑,起身走至她身前,問道:“那位太子殿下喜歡什麽樣的女子?”

林清芷認真想了一番,道:“據說太子原先有兩個寵婢,皆是媚色無邊,想來太子殿下……是喜歡嫵媚的女子。”

“清芷姑娘若要學嫵媚之態,倒是容易。”白妙卿微笑,徐徐說道,“走路時步子要輕且緩,略微踮著些腳,手放至腰前,切勿先擡頭看人。待他喚你時,再慢慢擡起頭來,眼睛柔柔看著他,唇邊含些淺笑,最好再帶些羞意,開口說話時一定要輕柔嬌媚。”

白妙卿久經風月場,對這套嫵媚勾人的路數自是再了然不過。

可林清芷卻仍是怔怔地看著她,眼中有些茫然,似乎是沒大聽懂。

白妙卿無奈,索性教人教到底,後退了幾步道:“我示範一遍,你看著些。”

林清芷連忙點了點頭。

白妙卿一雙玉手交疊著放在腰前,月牙白的裙擺隨她的步子輕柔擺動,人未至已生窈窕之姿。她微低著頭,朱唇勾起清淺弧度,正欲擡頭嬌聲喚林清芷一聲以作示範,身側的紗幔卻被人一下拉開了。

“白姑娘,這位秦姑娘非要進來,我攔不住。”沈清河的聲音在一旁響起。

白妙卿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,錯愕地轉過頭看向沈清河,已經醞釀好的清芷姑娘四個字,到了嘴邊一下子變成了:“沈大哥?”

沈清河攥著紗幔的手猛地一緊,喉結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。

這一聲沈大哥,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嬌嬈嫵媚,令他身子微微一顫。

白妙卿從未這樣喚過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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